吳敦義的塑化劑(張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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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3月,衛生署食品藥物管理局的技正楊明玉在檢驗益生菌食品是否含有減肥西藥成分時,通過兩關查驗,已釐清這包益生菌沒有減肥西藥成分,但她卻發現氣相層析質譜儀中有不尋常數據。經過進一步的資料比對,楊明玉證實了她所懷疑的波動點,跟醫療器材與化妝品中出現的物質極為類似:「化妝品的DEHP含量頂多100ppm,但這包益生菌DEHP含量卻有600ppm。」
我反覆讀著《今周刊》754期的報導:「盡責小技正揭發史上最大塑化劑汙染案」(羅弘旭撰文),的確文如其題──若非楊明玉的明敏果決、鍥而不捨,及為求真相、毋寧多事的勇氣,則吾人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個島上被黑心食品添加劑毒害了30年。
這則消息在新聞無自由可言的地區也許不至於爆發。但這不已算是鬧到了人人自危、無可置身於事外的局面嗎?國家衛生研究院院長伍焜玉說這是「人類史 上最大規模塑化劑污染案」;食品藥物管理局主祕羅吉方也稱:「我第一眼看到內容,嚇得跳起來,拿著檢驗結果,走進局長室報告時,整個人都在發抖,心中想的 是:這會死人的。」但官僚系統還是讓這案子「掩」到了5月才公布。記者在5月下旬第一次就本案訪問到行政院長吳敦義,吳敦義怎麼說?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我也是受害人呀!」這答案就不只是巧言令色,而已經直逼寡廉鮮恥了。
吳敦義顯然要刻意忘記、也試圖讓民眾忘記:他身為中華民國行政首長已經快要兩年;這種「毒你千遍也不厭倦」的結構性犯罪在一個政府擔綱即將屆滿一任之際爆發,其發現之方式、發現之機遇、發現之過程,竟然還充滿了令人直覺僥倖且罕見的況味,還有哪一個為全民健康把關的單位敢說它盡到應盡的責任呢?
多了一點點不甘心的好奇,使得楊明玉成為阻止犯罪、拯救生民的英雄,這很容易讓人想起歷史上一個英雄辯證的故事。伽利略在教廷強大的宗教審判壓力 之下認了錯,言明他在《對話錄》裡所主張的日心說之不當,以免除死罪,獲判終身居家監禁。事後,伽利略管家的孩子──也算是他的弟子──安德利亞感嘆道: 「一個不需要英雄的土地,真是可悲。」伽利略卻答道:「不,一個需要英雄的土地才真是可悲!」
別用選票支持政客
「為人民健康把關」看來只是一句空洞的允諾,當偌大一起危害性、長期性、普及性如此昭彰深遠的犯罪暴露之後,我們需要透過媒體資訊才來尺尺寸寸地揭露,整個公衛體系的恢恢之網是如此之疏漏。整個社會縱容、生產、交易以 及使用食品添加物竟然到了無限氾濫的地步,於病從口入則無知可依,於糾舉毒害則無法可治、於懲處惡人則無刑可求。公衛部門卻有話可說:我們這一切都是依法 行政──楊明玉若只是安於普遍公務人員慣性所為,則早就該在那包益生菌被檢驗出不含減肥西藥時滿意止步,那麼,到今天或下個30年也未必有人真能解此大 惑、釋此大疑、揭此大惡。
更嚴重的問題是行政當局的顢頇畏葸和常識缺乏是相互為用的,非但當官的自己如此,他們訛騙民眾的塑化劑也一樣甜蜜。你會須記得吳敦義那句撒嬌求憐而全無擔當的話:「我也是受害人呀!」這話連同他稱的「政府應道歉」就是塑化劑,當小老百姓因貪嗜香甜之味、卻因缺乏常識、大量 吃喝飽足於毒物之時,同樣沒有常識的另一個結果就是用選票支持口蜜腹劍的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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